糖狗子

包门永存 是丘将军的狗 好丘李/包丘牌狗粮

【丘李】转世后坚定立场和前世的爱慕对象统一阵线并成功让老丘家祖坟冒青烟(上)

★小丘带着记忆重新投胎的后续。需要配合前作

★又名在保护李包和丘家荣耀之间,大孝子丘神纪艰难地做出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

★按照原作设定,一枝花血液的有效期是三个月

★接漫画剧情


预警:

小丘只是转世成了个小孩子,内核依旧是那个有点屑还相当自我的丘神纪,类似于大号被封后重开的小号。带着前世记忆投胎完全是因为放不下肯定会因为给自己翻案而被来俊辰记恨报复的李少卿。虽然知道自己前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只会改,不会赎罪

没有带娃情节,毕竟李包心里丘护卫就是丘护卫,不管是金吾卫大将军还是这辈子的裴小少爷,在他眼里都是天水丘护卫的形象,日常相处也是拿对方当成年人看的




◆◆◆

丘神纪带来的那一点药总归只是权宜之计:按照一天一盏的药量,李包根本没办法在药喝完前抵达边境找到一枝花。这一点他不是没有顾虑到,因此在临出发前,冒险在药物里混入了一枝花离京时袭击未遂还被反咬一口的大鹅的血液——尽管他为了抓这只破鹅被追着逃亡了三条街、还在扭打中摔青了屁股。


在尚且不明确一枝花血液作用的情况下,这样做其实有相当大的风险。不过比起冒死回京让李包落到来俊辰手里,丘神纪更愿意相信自己这辈子遗传自前太平制药优秀员工的亲娘的血统,凭着“再怎么样也比让来俊辰得逞好”的信念,靠直觉重新调配了新药的配方。


某种程度上说,推事院确实是大周第一生产力:在京城长大的小孩,几乎就没有没被父母恐吓过“不乖乖吃饭推事院就把你抓走”、“不去上学的小孩是要进推事院的”、”女孩子不学会女红长大后要嫁给推事院里的人当娘子”此类;但凡有晚上不乐意睡觉的,只要吓唬一句“来俊辰来抓小孩了!”立刻两眼一闭乖得不得了。


李包喝药的时候心里也打鼓,可是一想,反正不会有比进推事院更加糟糕的事情了,咬咬牙,索性当了丘护卫涉足制药业的第一只小白鼠。

或许就是出于这点“不成功就要让来俊辰小人得意”的觉悟,丘神纪的独特配方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而丘神纪本人则被李包两眼发亮、发自内心一句接一句的“还好有你在”“丘护卫总是那么可靠”逐渐侵蚀掉谦逊的优良品质,面上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心里则对着远处洛阳的方向狠狠竖了个中指:太平,研究了那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这都是你在我背后放冷箭的报应。


当然沉迷于自己制药天分的老丘不会知道,二手的一枝花血液事实上是无效的。而那点所谓的老丘牌制药一早就让裴母替换了:尽管她离开太平观太久已经不记得确切的药方,只能凭着记忆中和药性。

当年在武皇的授意下,太平使用了不少烈性致瘾剂,意图加强对试药人的控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天一盏的药量远非必要,而更像是为了迎合制药人的目的。新药减少了战斗力方面的强化,更加注重稳定精神而使人保持在不失控的状态,因此只需要一周喝上一小口就够了——够救人性命却不够让人听话——其实这种程度的配药,太平又怎么可能调不出来。

裴母暗暗叹气,看着小丘抓着一把白毛睡着了,无奈笑了笑,又往药瓶里加了一点甘草:如果是很重要的人的话,应该并不希望对方喝下那么苦的药水。而她这个当母亲能做的,或许也就是在他轻手轻脚出门前替他提前打点好钱庄的一切,然后藏在暗处,说一句“路上平安”。


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孩子可以骗过自己的妈妈。




解决了药物这个头号麻烦,找到一枝花就成了当务之急。与抓紧赶上来的王七汇合后,一行人决定沿着黄河北上、去凉州的战场碰碰运气。

路途遥远,光是想想路上的花费就够让人忧心了。丘神纪倒是完全不担心盘缠的事:裴家在各地的钱庄都有户头,只要有信物,在哪都能取出钱来。当初他敢孤身溜出来和通缉中的大理寺少卿绑在一根绳上,自然是做足了后手准备——顺便还有被裴老爷子用那根比筷子稍微粗点的木条抽手心的准备。有了裴家的物质后备,一行人很快就在西京补充了粮食和生活必备品;丘神纪还买了一大包油汪汪的糕点,预备着随时塞一块在李少卿手里解解喝药的苦。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着,一如当初大理寺少卿在卢夫人的协助下成功出城。丘神纪也没避讳身份,在陈拾复杂而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大方坦白了自己就是前左金吾卫大将军这件事。那一刻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充满了微妙的空气,而这两个人在李包颇有些为难的神情中,互相不咋顺眼地瞪了一阵后、转头各干各的事。


行至关中地区,行途开始变得艰苦。四年前丘神纪就是奉命在此处镇压过民变,不知为何直到现在,田地村舍仍旧是一片战火后萧索的样子;再加上灾民横行,庄稼连年歉收,农户大多并不愿意收留外来人住宿、手里也少有可供私下交换的余粮。为了饱腹,陈拾只能够花多点力气在每一处落脚地买足易保存的干粮,也就偶尔路过稍微富庶的县城时才得以吃上一顿热饭。

丘神纪常年行军打仗一早习惯了啃干粮,然而在他看到李饼掰开一小个馍馍,喝一口水,皱眉很勉强地咽下去,登时眉头就拧了起来。


趁着王七和陈拾交换赶车,结结实实一大袋盘缠被用力丢在了马车上。丘神纪不悦的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你就让少卿大人天天吃这个?”




丘神纪对这个负责照顾李包的书吏一早心有不满。他清楚逃亡路上免不了条件艰苦,但艰苦归艰苦,他怎么都不能忍受娇贵的郡公大人和军队里最低贱的士兵那样靠吃馍馍配凉水充饥。又不是饥荒年,有钱还能买不到粮食?就算那些农户贪财不肯卖,出双倍钱还能买不下来?——要知道上辈子他的军队哪怕行军至最严寒最贫瘠的北境,威逼利诱下,还不是照样在当地买到了足够一整支军队过冬的粮食和干草!


陈拾张了张嘴,竭力克制住了想要和他理论的冲动。丘神纪最开始提出要替他照顾猫爷生活起居时他还天真地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终于可以专心驾车快些赶到目的地。然而几天没看住,等到他发现时,半袋子苞米直接见了底,就连那一包糕点都吃得只剩渣渣。

“恁咋突然吃那么快!”

“有几个苞米让虫蛀了点,我就给扔了。至于点心,马车颠簸,好几块都碎了,碎了的都叫我捡出来和苞米一起丢了。”丘神纪手头不停折叠着衣服,如果不是顾及李包的面子,他甚至懒得解释。在他边上自觉大事不妙的王七心虚地抹了抹嘴,显然一早知道这些事。

李包也意识到情况有点糟糕,然而他在出声调解前,陈拾已经心痛地叫了出来:“娘咧,恁咋能这么浪费!这些在我们村都是好东西,丢之前就不能和我说一声。”

丘神纪停下手头的活,仰面显出不屑置辩的神色,一副“就这点小事你和我吵什么吵”的屑男人态度。当然最后两人之间还是没有爆发直接冲突。陈拾愤恨地将那一点点心的碎屑收了起来,而小丘则翻了个白眼表现得颇不耐烦,在李包强烈的眼神暗示下,才没把那句“也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过惯了苦日子”说出口。


陈拾对丘神纪不存在偏见是绝不可能的:光是对方屠杀了一城百姓的罪行,在他心里就该是以死谢罪的下场。即使再世为人后和大理寺站在了同一战线,对方身上时不时透露出的对百姓的冷漠,也让他始终对这个人没办法有太好的印象。能一路忍到现在完全是看在猫爷的面子上——为了不让队伍从内部分崩离析闹个不愉快,他只能尽力避免自己和丘神纪的接触。然而最近丘神纪似乎开始变本加厉,先是嫌弃收成不好,再是语气恶劣地让前来讨口粮的灾民小孩快滚,这几天更是明里暗里讽刺他失职,一张脸摆得比早前金吾卫夜巡遇见时还要臭。


他就不想猫爷吃上好东西吗?甩下这么一袋子钱是想侮辱谁!


李少卿左右为难地看着两个人之间又开始隐约形成势不两立的糟糕气氛,只好继续啃着那块难吃的馍馍装鹌鹑。这几天他都快头疼死了:两边他都不想表现出特别的偏袒,这两人任何一方脸上露出不被理解的受伤表情都会让他觉得是在造孽——女皇寿宴那会儿,妖后问他是要和三法司的同僚坐还是和本家兄弟同坐都没让他的内心如此煎熬过。

只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丘神纪体贴细心确实擅长照顾人,然而完全不会持家。在天水时他和那些管事的关系就不太好,甚至在自己胡闹吵着要吃狍子肉的时候,做出过召集当地农户搜山三日的荒唐行为——虽然花费的是他自己的俸禄。而丘神纪军队的待遇一向是最好的,行军打仗从来都是充足的粮草和酒肉供应,就连随行的狗顿顿吃的都是活鸡。身为被照顾的那一个他当然明白丘护卫是想在物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让他生活得好一些,然而陈拾似乎格外反感铺张浪费的行为……


丘神纪被陈拾故意无视他的态度激怒,当场摆出副不依不饶逼问到底的架势。好在现场还有王七这个和事佬劝架,这头拍拍肩膀“丘将军也是想着少卿大人好嘛”,那头说几句好话“这天灾加人祸的,买不到粮食也很正常”,而后小心翼翼捡起那一袋钱,夸张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啊呀这么多钱呀,明天就到县城了,看来可以久违地吃上鸡腿了”,总算让双方都强压下怒火不了了之。

马车在一间破败的农棚前停下。

即使闹得再不愉快,陈拾依旧尽职地倒出最后一点小米煮起了萝卜焖饭。无事可干又不想和他共处的丘神纪铁青着脸一个人跑去边上坐着,捡起石子一粒粒砸进田垄边的灌溉水渠。原本一路走来他就怨气得很,和陈拾闹翻后,沿途良莠不齐的农作物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不美丽。


眼下已经到了收成的时节,却没有多少人在田间耕耘,甚至还有一两个没精打采的孩子野狗一样流着涎水啃食田沟里的酸草;再看面前那一大片收割过后仍然留在土里的根茬,即使是完全不懂农作的丘神纪,也清楚来年的播种显然是要被延误了。

近年又没有特别严重的天灾,朝廷还给各地拨了赈灾款,这群懒民却只顾着自己享乐,不耕种,也不按时上缴赋税,甚至发起暴动,逼得朝廷不得不派兵平叛。这一来二去,国库亏空,地里收成惨淡,就连一点供过路人购买的余粮都腾不出来。

丘神纪没来由又心烦起来,开始把李包饿肚子的过错归结到农民不思进取身上,再一联想到自己前世东征西战的辛苦光景,低声抱怨着这群懒民简直损害国之根本。

一柄铁勺猝不及防砸在了他后脑上。忍无可忍的陈拾显然听到了他的抱怨,在王七惊慌失措的阻拦下,堪堪没有直接冲过来揍人。


丘神纪顿时恼火起来。尽管他现在这幅小孩的样子毫无威慑力,但这不妨碍他照旧出言讥讽:

“你冲我发火做什么?朝廷分给他们土地,又在各地兴修了那么多水利灌溉工事,如果不是生性懒惰,还能种不出庄稼?”


陈拾的忍耐差不多也到了临界点。

“俺就是不准你这样诋毁他们偷懒不干活!种庄稼需要那么多人,到了农忙的时节,松土,插秧,灌溉,都是轮排好的,一旦错过时候就长不好庄稼。可是朝廷一年到头那么多工程,打仗,修大佛,甚至这些灌溉工事,哪次不是四处到地方上抓青壮年——抓走一百个,回来时就剩下三四十个!哪怕是饥荒年饿死人了,赋税还是照旧,老百姓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粮食。”

他怒不可遏,把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像是将长久以来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发泄了出来:“地方上当官的遇到问题,哪个不是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最后还不是俺们自己想办法活命。好好的百姓被逼得成了匪徒,然后被你这样的人带兵借着平乱的名义杀光。”


丘神纪毫不客气地回怼:

“天灾人祸,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可这些暴民呢,非但不知感恩,反倒落草为寇,四处生变,扰得整个社稷都不得安宁。”他说着,忽然冷笑一声,“我这样的人?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身上没有溅上这些反贼的血,民变四起以后,这些人身上,就该沾上你们这些本分之人的血了。”


李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得愣在了原地,劝也不是,拉架也不是,一颗猫猫头上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

而陈拾原本不卑不亢也不退让的架势却在丘神纪一口一个“暴民”“反贼”中偃息了下去,低垂的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等再抬头,眼底已然尽是难以言喻的悲哀颜色,


“你们这些当官的,杀一个人是死罪,杀一百个人,却说是为了家国社稷。”

“可是社稷,不就是一个一个的人吗?”


这话让丘神纪突然哑然。一个恍神,似乎又回到了进宫前在浴室的那场对峙。眼前近乎是在质问他的陈拾也变成了徐尚书逐渐放大的脸——然而和当时不同,形势已经全然逆转了过来,徐有才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冷漠而无比笃定地开口:“丘将军,血粘多了,擦不干净的。”

丘神纪从心底深处骤然涌出些理亏的情绪,本能性不愿再将这场辩论进行下去。尽管他很肯定如果自己还是上辈子那个金吾卫大将军,这种时候一定会从鼻腔挤出一声嗤笑,嘲讽对方:“没见识的东西,真是浪费时间。”


从前他还能冠冕堂皇搬出忠于皇权、家族至上的理由。事实却是,皇权在感到危机后当机立断抛弃了他,而他的愚蠢也害的丘家被抄、后代永不得入朝为官。

冷静下来的陈拾也放弃了辩论,皱眉搅动着锅中的萝卜块,像是自言自语:“还说他们是暴民,可是镇压民变用到的粮草,不都是俺们这些人起早摸黑从地里种出来的……”


丘神纪彻底不说话了。王七打着哈哈推搡着他过来吃饭。路过李包的时候,小丘扁着嘴很刻意地躲开了他的视线;等待开饭前也只是默默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臂弯抵着那张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撑起一小摊软肉,盯着噼里啪啦烧出的火星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失去兵权也没法靠武力压制的前金吾卫大将军此时看上去就像一只吃了瘪还只能咬牙把委屈往肚子咽的小狗。


陈拾的本意并不是为难他,因此在发泄过后再看到那张没了嚣张气焰的小孩子的脸,也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上辈子的丘神纪再怎么不干人事坏事做尽,最后也让人砍了头赎过罪了——更何况眼前这个就是个小娃娃,这要是让他爹妈知道他在外头受了恁大委屈,可不得心疼死!

出于一点大人欺负小孩的负罪感,他主动给小丘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小时候不懂事和娘赌气的时候,他的娘就是用这种方式给他一个台阶下,以此维护小孩子知错但碍于面子坚决不认错的自尊心。


小丘神纪接过了那碗饭大口扒拉起来,不说话,也不夹萝卜;白口吃完最后一口后,沉着脸又一个人跑去沟渠边坐着了。围观了全程的王七终于忍不住拿筷子敲了敲陈拾的脑壳,小声埋怨道:“你说你,人家放着京城好好的日子不过来淌这趟浑水,又打不过你,非得给人家说到自闭。你说他一个小孩懂什么?”

陈拾也开始慌了:“猫爷,丘将军不会给俺说哭了吧?”


然而在他求助地望向少卿大人时,他发现这个屑狸子居然在偷笑。


李包只觉得丘神纪的反应实在有点可爱。从小丘神纪在他心里近似于温和母亲和沉稳兄长的结合体,可靠,强大,很少在面上直接表达出喜怒,就算被六哥用鞭子抽到昏厥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太难得了,这辈子还能让他看到会哭的丘护卫!如果不是实在缺德,他真的很想看到小丘神纪就这样哭哭啼啼扑到自己怀里:“陈拾欺负我,他说我坏话。”

当然他还是没敢表现得过于明目张胆。在陈拾和王七担忧的眼神中,最终也只是咳嗽一声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示意接下来他会处理。





◆◆◆

丘神纪闷闷踩着一窝蚂蚁,余光捉到李包过来,立刻把脚收起来端正坐好。李包假装极平常地挨着他坐下,飞快扫了一眼小丘的表情:没哭,但是看得出有点不太服气。

两个人并肩而坐,面前是广袤的田地和夕阳照射下闪闪发光的沟渠水。


“其实这也不单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人在高处呆得久了,是很难看清底下的光景的。”李包揽上他的肩头,学着天水郡王的样子用力拍了拍,语气带上点感触。

“识大体,顾大局。丘将军也好,李少卿也好,如果践行大义只是为了上位者的安居,那我们和来俊辰这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丘神纪沉默不语。


“好啦,别想那么多。很多时候……有些事发展成那样,也并不全是我们自主选择的结果,但既然做了,就别怕去承担它。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他转过头,正好撞上丘神纪神情复杂地转过脸来。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对视、而后无比默契地在同一时间掀起一点嘴角。


“你这样倒真有点天水郡王的样子。”


丘神纪缓缓开口,“其实我会认罪,也不仅仅是为了保全丘家和金吾卫。只是觉得,再继续反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家国天下,是非对错,既然说不清楚,早点认命也好。”

最后一点夕阳沉了下去,玫瑰色的光辉正好浮在他眼底,“那时候我以为死的那个是你,所以在调查出害死你的凶手后,心里就再没了顾虑,也没想过给自己留个后路。只是没想到,天命让我知道了你还活着。”

“再然后,过忘川的时候,我意识到我还是放不下你,就把地府那群人揍了一顿。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为了强调,丘神纪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回来了。”


两个人原本就在对视,面与面之间已经是个不算远的距离——丘神纪无比认真的表情因此直直倒映在了李少卿的猫瞳里。李包呼吸一滞,心口迅速灼热起来,纠结是不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而对方则立刻自以为稀疏平淡实则相当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你的书吏实在介意,那种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带着点坦然:“战场上试错的代价太大了。丘行龚那老东西,一点实打实的战功都没有,除了告诉我必须打胜仗给家族争光,别的什么都没教过我……不过箭出无回头,做过的事就要承担代价,死在太乙门也算是我应得的下场了。”


回应丘神纪的是李包缓慢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那一只幼小的、甚至骨骼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小的手,以及另一只长着肉垫和皮毛的猫爪,仿佛心照不宣般十指交扣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只是并肩像十几年前坐在天水郡王府的墙头那样,静静看着天尽头太阳的余晖彻底湮灭。





◆◆◆

转世后的小丘虽然不至于和李包那样生活自理能力为零,偶尔却会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夫当关的金吾卫大将军、因而不自量力挑战一些超过生理限制的东西:

比如说打野猪。


陈拾看着被野猪娘逼到树上却逞强不愿意呼救的丘神纪,顿觉无奈又好笑。如果不是他刚好挖野菜路过,鬼知道昔日赫赫威名的金吾卫大将军还要在树上呆多久。赶走野猪后,他假装没看到对方比死了还绝望的表情,一只手就把小丘从枝头拎了下来、顺手跟只驴崽子似的掂在了怀里。

丘神纪尴尬到不行,拳头攥紧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有一说一,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在李少卿仿佛真李饼一样监护人的气场下,年幼的小丘瘪瘪踱回到锅子前,小声问陈拾能不能再给他一碗饭。

公开道歉和认错是不可能的。前金吾卫大将军要脸,能借着这个台阶下已经是很大让步了。更何况他只是觉得自己理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而陈拾也在王七半调侃半共情的口气中稍微理解了一点丘神纪当年的处境:本来他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天性,只是上位者防他,同朝为官者算计他,属下恭顺敬畏他,唯独在彻底走上不归路前少了那个骂醒他揍醒他的人,让他真正反思个中的是非对错。


说后悔吗,倒也没有,毕竟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


丘神纪其实一早知道陈拾和李包因为自己的事闹过几次不小的矛盾,也从刑部那群老头的八卦里,直觉对方是坚信自己被砍头属于罪有应得的那一类人。不过他对陈拾的怨气并不是因为他的偏见,毕竟上辈子的丘大将军四处树敌,早就习惯了被人憎恨——真要说个中缘由,更多还是出于一点“随身书吏”却照顾不好李包的怨愤。这就导致他总难免心有不平地想:就你这样还敢嫌我态度恶劣,这要是坐在这的是天水郡王李饼,你早让他一顿鞭子从头抽到脚趾了。


当然当天晚上丘神纪也有认真反思了社稷和平民的关系。他断断续续想了很多,最后其实一点结论都没得到,仅仅从心底第一次生出些许歉疚的感情。而歉疚的对象就太多了,丘神纪也没矫情到一一细数,只是从那一刻起下定了决心:无论赎罪与否,至少要始终把那时候感受到的歉疚感觉记在心里。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杀降屠城的做法,简单又直接;避嫌也好,斩草除根也好,或许都只是将领无能的一种借口。


至于陈拾,这个纯良但绝不愚钝的家伙,那天之后却像是全然无事发生过一样,照例赶车、做饭,主动挑出卖相不好的萝卜块自己吃掉。不过此时此刻对方好歹帮自己解了围,丘神纪想着,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说几句客套话,至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犹豫间,反倒是陈拾先开了口:

“俺知道这一路的伙食肯定是没有京城里来的好,也不是每天都吃得上猪肉和鸡腿。这几天附近有集市,俺明天起早些去买只鸡来,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危险的事,指三岁顽童企图蚍蜉撼树捉住200斤的野猪。

他说得坦诚,口气完全不带有一点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情绪。丘神纪顿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好“哦”了一声。


尽管前世多次惹得来俊辰气到破防,但在和陈拾的相处问题上,丘神纪反倒觉得自己成了那只和如来佛祖斗的猴子,不自量力。同样是出身卑鄙,对付来俊辰那种疯狗,看不惯就无视,心情不爽了就直接怼回去;然而他这一身让来俊辰恨到牙痒的傲骨在面对陈拾的真诚时竟完全无法招架,反倒因为对方表达出的善意过于直白而时常陷入一种“丘神纪,你他妈在高傲什么啊”的理亏境地。


思考间,丘神纪不自觉把胳膊攀上对方的脖子借力。陈拾原本是想出了山林就放他下来自己走,见他似乎还挺乐意呆在自己怀里的,干脆左手一个丘右手一捆菜,挂着一脸慈爱的笑容、仿佛过年带崽拜年似的回到了昨晚留宿的农棚。

按理说这是个相当温情的场面。只是李包看着丘神纪乖乖让陈拾抱着的样子,突然一时抽风、很不道德地联想到某次陈拾在破庙驯服金毛犬的情形——宽厚的巴掌摸摸头,再凶猛的狗都会安静下来——而丘神纪在他眼中的形象,自然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只挂着丘丘狗牌的土狗。

这突如其来的缺德联想让李少卿好容易才憋住没有发出诡异的笑声,以致于不得不在心里狂敲木鱼攒功德。王七对于丘陈二人和谐共处的情景倒是并不太感觉意外,打个呵欠正准备收拾东西出发,转眼居然撞见少卿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副神似丘将军当年在葬礼上猝不及防看到那张诡异的猫头遗像时、一瞬间绷不住还故作镇定的扭曲表情


——这种时候不作个死,那他干脆别叫王七叫王小八得了。


“老陈,吃了饭带娃过来串门呐?”

王七耸耸肩头,捏出一副好事邻居的八婆口气。而这句话则成功让李包再克制不住喷出一声变了音的笑,不得不咳嗽着掩饰过去。在陈拾憨厚的笑声和丘神纪杀意渐起的眼神里,昏暗的农舍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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